【鱼龙舞】第五卷 行于幽泉 40_鱼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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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舞】第五卷 行于幽泉 40

  第四十折·曾梦忽还·相值惘惘

  2019年10月24日

  最后,应风色换了半痴剑、没有鳞片的紫苑鳞甲,还有那本,

  任凭羽羊神说破了嘴也不再更换。

  羽羊神心疼得要命,彷佛扔水里的是自个儿挣来的点数。

  宝衣是上下两截式的中衣与裤筒,却是摊开的版型,并未缝合,材质较棉衣

  略厚,表面光滑柔亮,揉搓仍会产生厚茧绸似的绉折,一松手即能恢复原状,不

  留痕迹,十分坚韧。

  推测是镜原雪蛛丝纺成的布料寻常刀剑难伤,玄铁精金等异材又不易锻打成

  缝衣针,索性在边缘轧出圆孔,缀以环钉,然后再穿绳以代缝线,于穿戴者身上

  缚成衣裤。

  如此一来,防护面积大又不致影响行动,还能依体型调整,毋宁更近于甲而

  非衣,可说是极巧妙的设计,就不知道「鳞」

  字何解。

  应风色调整袖子和衣筒,直觉适合穿在衣底,只不知防护力怎么样,心念一

  动,提起了半痴剑。

  「应使如不想要臂腿,卖与吾如何?吾可以放在杂项目录里。」

  「能扎穿?」

  用剑壳尖端在腿上比划了一下。

  「保证穿。」

  应是半痴剑等级太高,入手限定品的感觉贼爽。

  「可否向羽羊神借把凡铁试试?」

  「应使就非得这般手贱不成么?爱惜装备啊。」

  羊头半神以爪覆额,可惜怎么也翻不出眼白。

  「凡兵俗物戳不穿,但该乌青瘀肿的一样不缺,你大爷的锄头、你姥姥的擀

  面棍,通通一视同仁,往哪儿招呼就哪里疼。「高级武器包括但不限定,是有可

  能伤到宝衣的,要不应使以为绑绳子的环钉孔眼何以轧上,拿牙签戳的么?要发

  挥等若应龑七成功力的防护效果,毋须这么麻烦,花两百点买使

  用手册就行。」

  「使……使用手册?」

  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吾瞧瞧,哎呀真真不巧,应使剩一百点,买不起啊买不起。不如退掉那本

  没啥用的——」

  「不必了。」

  应风色一把将攒手里,没得商量。

  他非常确定杂项或武功目录里,没什么价值两百点的使用手册,当中必有蹊

  跷。

  即使如此,雪蛛布料抵御凡兵绰绰有余,毋须在细琐处缠夹,反正以后需要

  再换。

  况且,为防有诈,最后还得换样东西。

  「我要换杂项目录里的‘越世之眼’。」

  越世之眼,兑换点数一百点,说明只有寥寥十六字:「神域大千,庸凡难见

  ,赠君慧眼,灵光乍现。」

  插图是名持卷夜读的青衫书生。

  应风色不相信有什么灵眼,但此物的低廉售价却预示了一个可能的陷阱。

  若使者未换越世之眼,带回「人世」

  的秘笈,极可能全是白纸,羽羊神只要推说「神域之物在人世无法使用」,

  连秘笈也省了。

  这是非常典型的郎中手法。

  就算有半痴剑、紫苑鳞甲等,青年亦未轻信降界之说。

  一个库容广袤、历史悠久的暗行组织,或心机深沉计算精密的阴谋家也可能

  办到,眼见不足为信。

  羽羊神沉声笑起来,不是油腻促狭的口气,彷佛回到初轮全军覆没的当下;

  那是图穷匕现之际,爽快认输的枭狂气度,是令人回味尊敬的对手。

  「不愧是四千点的男人。容吾提醒诸使;降界的一切,请勿向凡人言说,违

  者亦死。「此外,因汝等被吾复活了一次,魂魄穿过幽泉再回到躯壳里,归返人

  世时会有少许不适,毕竟没什么是毋须代价的,应使请务必撑过去。那么,就下

  次见了,吾先行告退。」对话的终末印象是一片漆黑。

  似是在羽羊神说完的下一霎,应风色便昏死过去,快到没有丝毫感觉残留:

  没有疼痛,没有药物生效的异样发热或发冷,甚至没有被摩擦过光滑水精的毛皮

  所殛的刺疼麻痹……什么都没有。

  反正不合理之事的清单,已快追上通天壁的山道长了,也不差这一件。

  应风色在房内的床上醒来,浑身滚烫,头重脚轻,挣扎坐起的瞬间一阵天旋

  地转,差点把脑袋摔进秽物桶里,顺势又呕了一通酸水,吐得死去活来。

  自上山以来,他没生过这么严重的病,时间感在呕吐、发热,以及浸透被褥

  的冷汗中彻底丧失。

  等到能好好同福伯说话,才知从发病起算整整过了五天。

  应风色是现今唯一住在风云峡的嫡传,住在这儿的却不仅仅是他而已。

  为维护屋宇,洒扫庭除、灌溉草木等,还要服侍本脉传人的衣食起居,应风

  色有一位管事、一个厨子,六名仆妇与长工;早前还有两名婢子叫茗荷池月,其

  时茗荷十八,池月十九,都是幼年被卖上山来,专责照顾身体日衰的韦太师叔,

  老人死后就跟在他身边,十分亲近。

  风云峡无师长坐镇,为免风言风语,应风色领了青鳞绶不久,召来荷月二婢

  细说分明,给了笔极丰厚的奁资打发回乡。

  双姝哭着不答应,最后是福伯一拍桌顶,难得发怒:「你们就不怕败坏公子

  爷的名声么,存什么非分之想!」

  两人才没敢再说。

  应风色其实很舍不得。

  倒非贪恋美色,那会儿他才刚满十五,压根没想过那种事,只记着她们对自

  己的好,感觉像与家人分离,心中甚是难过。

  但他将来是要做宫主的,注定不婚无子,流连花丛无有好处。

  万一婢子有身,必得下山打胎,经常就这么母子双亡不说,少不得还要留下

  话柄,日后竞逐大位时给人扒粪污面,徒增难堪而已。

  后来才知茗荷悬梁自尽了,甚至没回家乡,在山下的客栈盘桓大半个月,镇

  日在牌楼前徘徊不去,游魂也似,后来仍想不开,悄无声息地结束了花样年华。

  福伯接到通知,下山为她料理后事,回来后人就变了。

  不是什么剧烈激进的变化,就是过往总不自觉笑成眯眯眼的那个部分坏掉了

  一般,常对着空荡荡的屋舍发呆,好像能听着残留在角落里的银铃笑语,久久难

  以自拔。

  应风色没法安慰老人。

  他不知怎么开口,也无法判断茗荷是因为福伯的话才自尽,抑或怯见故里家

  人,不想离开早已生根的龙庭山……但她们终归得走的。

  困于自责的老人令少年难以依靠,逃避加上失望,就这样错过了说开的时机

  ,现今也没必要说了。

  病倒的不止应风色一个,诸脉皆有灾情,一度传是瘟疫。

  他昏迷的第二日魏无音便匆匆赶回,长老合议在地宫里吵了一天,最后查出

  是「留魂香」

  惹祸。

  「留魂香」

  之名挺吓人,就是种长得像、吃起来也像鸡油蕈的菌菰,香味极浓郁,质嫩

  而口感细滑,格外吸油;与精炼的鸡汁鸡油同烹,吸饱油汁的蕈伞入口迸鲜,能

  教人把舌头给吞下去,是颇为金贵的食材。

  山上厨子同人买了一批北方来的留魂香干货,却不知在乌城山以北产的这种

  香蕈,入秋后会发生变化,形成剧毒,如冬虫夏草冬日为虫,夏季成草,质性截

  然两样,南方出产的却不会。

  故北关留魂香蕈最迟八月前必得采收,晒干贩卖,工法好的价钱未必便低于

  鲜蕈,毕竟滋味经日晒浓缩,更能吸汤,料理方面更有发挥的余地。

  这批留魂香个头肥大,香气极浓,偏生价格甚平,龙庭山上几处名刹的香积

  厨用了无不大受好评,也没出什么事情,最后连奇宫各脉的后厨采办都掺和进来

  ,不料里头竟混进毒蕈,酿成巨灾。

  九脉算起来有几十人受害,死的五个全是年轻人,夏阳渊的林泉色,拏空坪

  的李锡色、冯钘色赫然在列;薛胜色在飞雨峰后山的一处断崖下,被发现摔得颅

  碎肢折,惨不忍睹,推测是在山道上毒发昏沉,失足所致。

  唐奇色行踪不明,这位旧日次席长年沉溺杯中物,拿了钱就下山喝酒,传言

  说他嗜赌爱嫖,经常在山下闹事,盖因大长老一味容忍,旁人也不好说什么,消

  失十天半个月都不算事,闹出事情便知下落,故无人找寻。

  夏阳渊的另一位师弟关洛色正放省亲假,老家位于陶夷郡北方,距离甚远,

  算上往返大概一个月后才回,问不出更多消息。

  蔚佳色在当中最特别,他非是放假省亲,而是直接被家族召回,走得很急,

  来使同惊震谷闹得不甚愉快,缘由却无从知悉。

  应风色终于明白高轩色在降界中何以如此失态,对他来说,蔚师弟本是失而

  复得,谁知又在眼前失去。

  从降界生还的使者们,病得又比其他人更重,应风色算起身早的了,在榻上

  躺足三天,才终于踩落实地,整个人轻飘飘的,果有再世还阳之感。

  魏无音知他清醒,翌日即走,「避不见面」

  这事上师徒俩倒有默契。

  福伯这几日于诸脉间打探消息,看是察觉有异的,但终究没问出口,只如实

  回禀,再依言而去。

  应风色机警地未探活人——只消没上罹难名单,便知他们活得好好的——福

  伯就算生疑,倒不致烂嚼舌根,倒是他几番试探,暗示福伯有无看见一柄怪剑或

  奇怪的穿绳布料,老人一径摇头。

  (可恶,被那狡诈的绵羊头诓了么?果然是江湖郎中!)理性上可说是想当

  然尔的结果,应风色却掩失望。

  那可是半痴剑啊!直到福至心灵,目光停驻在角落一只带锁橱柜上。

  身为星拱之月、多年来风云峡唯一的主人,应风色的私人物品始终收藏在如

  此显眼处。

  母亲打的锁片、陶夷家中捎来的财宝,叔叔的字帖、坛舍府库中搜出的武功

  典籍,还有几本风月图册……差不多就是青年的全副家当,一眼便能看完。

  应风色强支病体,从抽屉中取出钥匙——没错,有钱人的思路就这样朴实无

  华且枯燥——扶着桌椅屏风打开柜门,中间层架的显眼处,迭着两只扁狭锦匣,

  匣下压了部黄旧的薄册。

  。

  同降界所见一模一样,看来是没法验证有无「越界之眼」

  的区别了,但长七寸宽四寸、厚不过两寸的锦匣肯定装不了剑,他怀着既忐

  忑又狐疑的心情,打开最上层那只。

  锦匣的红绒内衬里,真嵌着半痴剑——长五寸,通体澹青,以硬玉凋成的小

  剑维妙维肖,取材自未展羽刃的型态,细节无不纤毫毕现,精致非凡。

  这是个恶劣但极其用心的玩笑,可惜应风色笑不出来。

  内心涌现的巨大失落无疑令青年倍感挫折,他甚至希望能回到降界神域,多

  握握那柄属于自己的、手感无与伦比的罕世神兵,才能深刻地记住拥有的感觉。

  「……可恶!」

  回过神时锦匣已脱手掷出,摔落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左厢传出披衣下床、推门而出的声音,烛光一路摇至,开门时福伯见得室内

  景况,讶色一现而隐,却只躬身颔首,弯腰拾起地上的锦匣玉剑放在床头,哑声

  道:「老奴扶公子爷回榻罢,再歇会儿。」

  「不用,我自己来。」

  应风色扶柜而立,并未动作。

  他不想让下人看见自己步履蹒跚的模样,即使是福伯也一样。

  「我好得差不多了,毋须贴身照看,明儿回自个儿院里睡吧,这几日辛苦你

  啦。」

  福伯迟疑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躬身道:「老奴明白。老奴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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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茗荷池月下山后,他院里就没有别人了,反正也不需要服侍,身边没有眼目

  窥看,对于成长中的少年毋宁更自由也更方便,梦遗更衣不致难堪,自渎毋须提

  心吊胆。

  应风色听老人褪鞋上榻的窸窣声落,刻意再等上十数息,至低沉的鼾声漫荡

  迤逦,才慢慢扶着墙上了门闩,倚坐于榻。

  昏迷几日,靠下人一点一点喂着鸡汤肉粥,体力甚衰,便有内功底子,怕还

  要一阵才能次第恢复。

  软弱的投掷未能摔坏玉剑,但锦匣发出的空洞巨响就很有问题了。

  应风色检视匣子,果然发现了夹层,撬得几下打开内衬,取出卷成一束的丝

  绢来。

  那绢子薄如蝉翼,几可透光,材质却颇为坚韧,应风色总觉与紫苑宝衣有些

  类似,只是更轻更薄,或许就是经纬罗织数更少些的雪蛛绢布。

  丝绢全展近九尺,一面写满蝇头小楷,应风色就着烛光细看,绢头题为《风

  雷一炁》,开宗明义曰:「圣人云:‘欲链真仙日晶魂,先觅玄源造化根,后立

  坎离为匹偶,始交情性合乾坤。’故性命同源,不

  可偏废,合修并进,神炁风雷。」

  其下教人锻炼心魂,巩固元神,是为性功;而练气修体,合于大道,则为命

  功,竟是部内功心法,字迹娟秀一丝不苟,应是出自女子手笔。

  粗粗看了几段,很难判断高明与否,但于命功的修练上,通篇所言俱是二元

  对立的转换,如刚与柔、动与静、阴与阳,法门时而软功内壮,时而硬功外壮,

  变化剧烈到有点随兴任意之感,就像说着说着忽然使起小性子来,完全不讲道理。

  专练阴柔劲力兼有阳刚之威的武功不是没有,练法就没这么煳烂随便的。

  这是练武呢,一没弄好是要伤筋折骨赔上性命的,你以为是逛街买衣服?—

  —「你」?越看越恼火的青年,被心底本能涌上的吐槽吓了一跳,这种强烈的与

  异性对话之感绝非是因为绢秀的字迹,他想起在哪里听过类似的事。

  史上最高累积点数和守关者击杀数的纪录保持人,最年轻的女性天裂级使者

  ,应龑和玄象生命之中最重要的女人,涿野明氏的么女,容颜倾世、惊才绝艳的

  明九钰明姑娘!这如果就是那份改变历史的「绢书」

  的话,那么这门,就是总结了和《紫煌鳞羽缠

  》两大绝学的究极之解,是被明九钰藏起来的真本!应风色浑身颤抖,若非病愈

  的身体虚乏无力,直想跳起来欢呼三声,捧绢书绕整座风云峡跑上几圈。

  但羽羊神不会这么好心,平白送出如此大礼,除非锦匣藏书一事祂并不知晓。

  或者……丝绢上有什么机关,可能天亮之后会忽然消失,又或「越世之眼」

  限阅三次,尔后便再也看不见之类,总之就是先把人拱上高峰,突然又狠狠

  摔落的可怕算计。

  那绵羊头就是这般贱格!想起得而复失的半痴剑,应风色心还在滴血,强支

  病体坐到桌前,摊纸研墨,就着灯烛,开始誊写明姑娘创制的,除

  留下缮本,以防羽羊神使什么黑手,更为一字不漏将内容牢牢记在脑海里。

  全书洋洋洒洒九千余言,直抄到福伯敲门,发现天已大亮,让福伯把早膳搁

  在廊间,之后的餐食饮水都用食盒贮装放在外头,无事休得打扰。

  过往他闭关练武经常如此,老人不以为怪,应声而去。

  应风色将抄妥的部份摊晾待干,绢书收回夹层,锁入橱柜。

  第二只锦匣内,装的是块打了环钉的雪蛛布,材质与紫苑衣一模一样,虽附

  系绳,但小到只能缚于掌心,恶质的程度毫不亚于半痴剑的硬玉模型。

  青年在心里诅咒了羽羊神不下五万遍,祝他终年羊乳不断、胎胎九羊之类,

  这才收拾心情,好生研读抄本。

  「体虚不练功」

  是常识,内息既分文武,适合疗伤养生的文气和追求杀伤力的武气大不相同

  ,体衰之时硬练武气,将在功体留下各种难以预料的隐患,如过湿的泥坯不利塑

  形,两者是一样的道理。

  应风色索性先跳过疑窦丛生的内功,只看修练心识的部分,这一看便看出况

  味来。

  与其说奇宫是修习性功的大行家,不如说天下五道正邪门派之中,能像指剑

  奇宫把心识独立出来修练,如同内功外功等科门的,直是凤毛麟角。

  故开篇论心神和肉身合修,立即攫取应风色的眼球。

  内功无论何门何派,大抵不脱「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

  ,乃至「还虚合道」

  四境,差异就在「神」

  之一字的解释上。

  多数门派解作神而明之,是指技艺精湛到了某种境界,会以常理难解的形式

  显现,或特别快、特别准,力量之强难以抵挡,又或金刚不坏入圣超凡,不一而

  足。

  但明九钰以为这种说法太过虚淼,无法得到一致的通说,而大道应是有准的。

  她将「神」

  字解作心识,「练气化神」

  不代表神的位阶高过了气,而是须将两者互相化用,合而为一,心识与筋骨

  、真气相结合,现实界对身体的限制将逐渐消弭,快到能如想像之快,强到能如

  想像之强;心才是自身能力的疆界,而非寰宇六合。

  跨越这一步,而后「练神还虚」——只消打开心的限制,就再没什么能阻止

  你了。

  所以性功——也就是心识——的修练占据了一半以上的篇幅,甚至还多过内

  功法门。

  她将心识修练明确分作七个阶段,以七魄来命名,起于〈臭肺〉,终于〈尸

  狗〉,比起内功篇章的随兴,这部分倒是严谨得多。

  九钰姑娘不好空论,各派教人冥想趺坐、尤其道门心诀常见的「一点灵光」

  、「复还太虚」

  等全未出现,〈臭肺篇〉只教五种方法:先生贪恋而断贪,复生恶念而断恶

  ,后生执着而去执,三者循环;修练者以细数呼吸之法沉入心识,每三百六十息

  成一周天,初时吸吐间兀自能察,遁入念想之后,呼吸与意识将次第分离,迷离

  境中的时间流速或与现实不同,然而毋须恐惧,以啸法阻断纷至沓来的心魔,即

  可脱出。

  应风色反复研读,忽觉〈臭肺篇〉五法与佛门声闻乘的「五停心观」

  近似,断贪为不净观,断恶为慈悲观,断执为因我观,以呼吸吐纳控制入神

  则为数息观;而阻断心魔的破疑啸法,当是借鉴念佛观而来。

  鳞族历经三宗共治时期,保存了大量的佛门典籍,所知与今时杂入当地土人

  信仰的东海佛教未可同日而语,应风色在风云峡和通天阁都翻过声闻乘的经书,

  当中并不包括武典。

  自声闻乘最负盛名的「大日莲宗」

  消亡后,江湖上已罕见其武学。

  莫非九钰姑娘同莲宗有什么牵连?可惜绢书没有更多线索,此疑终是不了了

  之。

  〈臭肺篇〉步骤清晰,理路分明,简直像是食单菜谱,甚引庖人技痒。

  横竖应风色也在调养身体,练不了内外武功,于是按图索骥,体会下别派的

  心识之术。

  夺舍大法教人入虚静、返照空明,万一失败,大不了坐着睡上一觉,但〈臭

  肺篇〉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生贪、生恶、生执着,按应风色的理解,就是回想人生污点,什么恶心挑什

  么来。

  他试了整晚,却无法如绢上所述,「沉」

  入某个回放似的迷离境中,只觉无比烦躁,参杂着满满的自我嫌恶,开始怀

  疑又是另一个精心但恶劣至极的玩笑,恍惚间沉沉睡去,忽来到血

  海滔天的通天壁。

  惨变后头几年,他夜夜都梦到那一日的可怕情景,总是从恶梦中流泪吓醒。

  就是从那时候起,荷月二婢在福伯的默许下搬进院里,茗荷甚至有段时间就

  睡在他房里,主仆仅有一屏相隔。

  应风色曾于寐惊后,趴在她俩绵软温香的奶脯间嚎啕大哭,也曾因恶梦失禁

  ,尿湿了被褥底衣,命少女们万勿声张,忍着夜寒刺骨在井边搓洗……有那么一

  瞬,在做成送二婢返乡的决定后,少年忽有松了口气的解脱之感,再没人知道领

  青鳞绶的长老有过那样不堪的过往,她们远在与龙庭山恍若两个世界的家乡重新

  展开另一段人生,跟投胎没甚两样,前尘往事一笔勾消,落得干干净净。

  而如此肖真的通天壁,是多年以来所仅见。

  乌红、臭气、哀嚎,还有唐奇色那撕心裂肺的惨叫……清晰得像是重临现场

  ,应风色感觉自己失禁了,然后才意识到这绝对是梦,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千钧

  一发之际,忽想起还有啸法。

  青年从浇灌全身的如潮血瀑中睁眼,惨状忽尔消散,只余一身冷汗。

  (有用……这真的有用……不是……不是骗人的……)他迷上了遨游幻境、

  似假还真的感觉。

  幻境渐渐脱离现实:他看过茗荷悬梁的情景,看着原本楚楚动人的美丽少女

  容颜枯藁,彷佛被汲走了生气,睁着流泪的空洞眼眸把尖颔塞进衣带环间;看过

  奚长老和岁无多在渔阳抵御阴人;看过叔叔重回阳山,再掌龙庭;他甚至看过鹿

  希色裸裎娇躯,如春宫图中所描绘,在身下婉转娇啼,温顺得像头娇柔的兔子…

  …依靠〈臭肺篇〉五法,短短七天内他已练到想进即进,想出即出,那种心念一

  动顷刻万里、所历无不真实已极的感觉令他深深着迷,应风色废寝忘食修习着,

  彷佛怎么也停不下来的自渎。

  高亢剧烈的精神活动,终于冲破虚无飘淼的识界,直接对肉身造成反噬。

  应风色正沉迷于女郎的艳姿中不可自拔,心神与躯体的链接像被什么中断,

  从虚境中陡被抛回,五感兀自倒错,却觉全身经脉阻滞,有团火焰在下腹间灼烧

  般疼痛,而无法动弹,遑论发出声音;胯间阳物硬如握拳婴臂,狰狞昂起,似欲

  撑破裤布,又像胀满的鲜血被掐挤至极,即将爆开。

  (……走火入魔!)应风色没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更不敢想像这般难堪死

  状,会受到何等耻笑,以致没留意有人推开门扉来到身畔,回过神时,腰带衫袍

  俱被解开,来人撕开了他的裤头,一把捋住滚烫弯翘的怒龙,凉滑细腻的肤触熨

  贴着青筋暴起的杵茎,几难满握;应风色痛苦稍减,忽然嗅到熟悉的发香。

  「……你可真会玩啊,麒麟儿。」

  嫩薄的樱唇微微扬起一边,角度虽小,嘴角却有个细折子,讥诮涌溢之余,

  又予人精巧绝伦之感。

  鹿……鹿希色?他一下无法判定是幻是真,杵茎上的快感却再真实也不过,

  女郎微凉的腻润掌心滑如敷粉,套弄时若即若离,刮得菰伞般怒张的龟头外缘酥

  麻已极,快美在转瞬间飞快积累。

  应风色越来越相信这不是幻境,忍着酸爽勉力凝眸,眼前的女郎却与降界时

  一身劲装不同:梳着高髻,簪着玉钗,湖色对襟上襦露出小半截绀青色的绸缎诃

  子,绣滚的银边儿起伏剧烈,裹着饱满莹白的双峰。

  近距离一瞧,发现她鼻尖和乳肌沁着密汗,小脸蛋儿红扑扑的,那种想笑偏

  又莫可奈何的模样,是幻境里怎么也想像不出的风情,青年再难忍耐,喘着粗息

  虎吼一声,浓精喷薄而出。

  鹿希色猝不及防,总算及时一仰,让过粉面圆颐,势头勐烈的阳精在两人间

  划出一道乳色长泉,溅了女郎的奶脯和绀青诃子上一片,厚浆稠挂滴之不落。

  鹿希色低呼道:「好烫!怎地……怎地这般烫人?」

  伸出指尖,半试探、半好奇地抵着乳上白渍,轻轻画圆,甚至忘了松开怒龙

  杵。

  应风色射得头晕眼花,精浆似有无数颗粒,刮得马眼又疼又美,身子忽又能

  动了。

  见女郎拈着纤纤指尖、拉开一道垂坠液丝,蹙眉侧颈的模样难绘难描,阳物

  未见消软,欲火又熊熊燃起,勐将她扑倒在榻上!

  (第五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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